今天，也不知道为什么，想起年轻时候的一件事——起初想到的是一个场景，后来就延伸为一个故事，又一个故事。最后还生发了一个感慨：爱拼才会贏。

      七九年我上师范，十七、八岁。我喜欢打篮球，常常参加比赛，没有球鞋，就光着脚丫子上场，很拚。有一天，刚参加完篮球比赛，又参加长跑，结果跑了第二名。那一幕场景，被师范的一位老师看见，他盯着我看了半天，对我说了一句话：“你这个娃子，难道是个铁人？”

      到了二年级，我就有了一双球鞋——说起来也是一个故事，让我现在想来有点羞愧：有一个同班同学，叫谢君伦。他高考的英文成绩在我们班上最高，47分。再高3分，可能去大学读外语系了。他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，有点公子哥味儿。那时候，我们住在大宿舍，一个大房间里有许多张架子床。有一个夏夜，谢君伦因为没有蚊帐，晚上被蚊子咬得够呛。他想要我的蚊帐，说用一双球鞋跟我换蚊帐。我心里觉得很划算，嘴上却说了一句：再加一件衬衣。他把一件白衬衣也给我了。现在想到这笔“生意”，就觉得对不起谢君伦。如果有机会见到他，要说声抱歉，请他吃饭。

      接着又想起另外一件事：我小时候很勤劳，但在外面也调皮。因为调皮，别人就不相信我勤劳。在枣阳师范读书时，班主任是一位女老师，叫刘立荣，教教育心理学。有一天我对刘老师说，我是一个很勤劳的人。刘老师笑了笑，摇头表示不相信。接下来，就发生了一件出乎我预料的事情。师范学校在枣阳城里，我家离城区有十几里路，在一个乡村。有一个星期天，我回家了。刘老师竟然走了十几里路，来到我的村庄，向村里人问路，找到了我的家。刘老师问的人，是我的表婶，她把刘老师带到了我家——写到这里，我发一声感慨：就在昨天，我的这个表婶去世了。我在老家的弟弟去参加她的葬礼，今天早晨把这个消息告诉我，说表婶走了。这里写起表婶，也算是一个纪念……

      回到故事本身：那天刘老师走进我家院子大门，首先看到一大堆土，然后看到一个大坑，坑里有一个年轻人正在挥汗如雨挖坑，听见坑上面有人说话，抬头一看，竟然是刘老师，她坑边朝下面看着我，也是笑笑的。我惊喜地大叫了一声刘老师，赶忙从坑里爬上来。这样，刘老师算是见识了我在家里勤劳的样子。现在想起这个故事的时候，心里又是一阵悲伤——故事还在，人已经不在了。听同学说，刘老师在几年前去世了。

      回想起来，那那时候为什么要在院子里挖一个大坑呢？仿佛记得是受我父亲的影响。父亲说，我们在家养毛毛虫吧，我就开始在院子里挖坑，用来养毛毛虫，可以赚些钱的。刘老师这才知道，这个在她眼里很调皮的学生，在家里竟然是一个很勤劳的孩子，我叔我婶（就是我的爸爸妈妈）都对她这么说。我婶还告诉刘老师，说我砍柴很厉害。刘老师一方面亲眼所见，另一方面又听我叔我婶，还有站在旁边的表婶都这么说，她就真的相信了——想起这些，泪就流了出来：这个故事的见证人都不在了。我呢，还得把故事讲完。

      回想小时候，我在别人眼中是一个很能拼的孩子，就是有劲，能吃苦，有耐心，能坚持把一件事情做完，搞到底，搞出个结果来。好多年后，我仿佛看到了我幼年、少年、青年的影子，突然就有一种感慨，就想起了一首歌的名字：《爱拼才会赢》。回顾一路走来，我体会到的人生也是这样的：生活中总有这样一些人，他们积极，主动，敢搞，能拼，有时候还奋不顾身往前冲，在一些年之后，他们就给自己开辟了一种新的人生，走到了生命很开阔的地方。这里，我又想起一部电影，叫《大地雄心》（Far and Away），算是我最喜欢看的电影之一。非常可能的是，在这部电影中的那个青年身上，有我自己的影子，有我遇到的、读到的许多人的影子——他们身上有一种本真，有一种勇气，有一种冲动，他们想做什么事，就去做，没有那么多顾虑，没有那么复杂的头脑，包括冒险，后来想起都会觉得后怕，觉得很傻，但他们因为幸运，也因为跑得太快，灾难没有来得及追上他们，他们反而追上了不少的机会。现在，到了一定的年龄之后，我有了新的想法，人生并不见得总要去赢。但在年轻的时候，我们需要去赢——有了许多次的赢，最后就为自己赢得了一个不一样的人生。最近，我开了一门课，讲杨振宁。为什么要讲他呢？因为我发现，他也是一个很有劲的人，一个很敢拼的人，一个不断联络人，为自己寻找各样的机会，最终让自己赢得了人生。他是一个“爱拼才会赢”的范例。